梦里南轲
作者: 小优更新时间:2024-01-11 01:10:37章节字数:14163

皇上做梦,梦见了我。


梦醒之后,下旨召我入宫为妃。


未有妖妃之实,先有妖妃之名。


坊间料定,我没那个命享受皇宫里的荣华富贵。


只有我知道。


这路是我要走的,


这宫是我要进的,


这仇,也是我非报不可的……


1


入了宫,皇帝赐昭华殿给我,也算独一档的恩宠。


林家属清流,虽不在官场任要职,却在天下学子间有名望。


皇上召我入宫是为什么,林家知,朝臣知,我亦知。


可黎明百姓不知,悠悠众口难堵。


所以,我成了狐媚惑主的妖妃。


林家捶胸顿足,父亲痛惜晚节不保。


但我不在乎。


还未入殿,就听领路的太监言。


【安妃娘娘,宸贵妃召您前去问安。】


我的陪嫁丫鬟水墨厉声呵斥。


【放肆,我家娘娘还未拜见帝后,岂有先去给宸贵妃问安的道理?】


那太监语气不屑。


【安妃娘娘,您远在江南,小门小户的,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这后宫......】


太监话还没说完,我瞥水墨一眼,【掌嘴。】


水墨立刻出了轿,走到那太监面前,一巴掌扇下去。


我没叫停,水墨便一直打。


一下又一下,那太监嘴角早已淌出血来。


周围宫人齐齐变了脸色,霎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我很满意这个效果。


【入殿吧。别误了时辰。】


宫人不敢怠慢,很快,就领我拜见皇后。


我本着规矩,却扇掩面,虽看不真切,却还是隔着扇面一寸一寸看着眼前坐在上位的皇后。


皇后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


【皇上此刻正与谢丞相议事,安妃先去昭华殿候着吧。】


谢丞相......


我心中一动。若非造化弄人,我该嫁的原是他......


2


入夜,皇帝周乐安入帐。


他见我姿态端庄,却扇的手仍旧稳稳当当。


【林家的人都如你一般吗?】


听闻此言,我索性不顾规矩,放下手来,冲周乐安粲然一笑,语气中带着点娇嗔。


【臣妾的手早就酸了,夫......皇上怎么来的这样晚?】


放下扇子,我才看清眼前人,俊眉星目,皮肤白皙暇,不像杀伐果断的皇帝,倒像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


【你方才,想唤朕什么?】


周乐安接过我手里的扇子,定定地看了我一会,旋即牵着我的手,拉着我坐在镜前。


我有些羞怯。


【想唤皇上夫君......】


他动作轻柔,帮我把头上繁重的头饰一一撤下。


【皇上是知道的,臣妾家中尊崇儒道,从小臣妾便在深闺中研习三从四德,毕生的心愿,就是嫁一个如意郎君,从此相夫教子......】


说着,我侧过身,轻轻靠在周乐安怀里。


【虽然臣妾没有那个福分做皇上的妻子,但在臣妾心里,皇上也并非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只是臣妾的夫君而已。】


我目光灼灼,让周乐安一时晃了神,他爱怜地轻抚着我的脸。


【那以后,就唤我夫君便是。】


说着,他耳尖爬上一抹粉。


【还没人,这么叫过我......】


红烛不息,一夜春宵。


周乐安伏在我身上,动情地叫着我的小字,在一声声卿卿里,我神色冰冷。


【娘娘,该去皇后宫中请安了。】


翌日。


水墨走进来服侍,我身上遍布着暧昧的痕迹,早就醒了。我坐起来,怔怔地看向窗外。


屋外下着雪,昭华殿炭火充足,一点也不冷,和遇见阿祺的那一天截然不同。


那也是个大雪天。


娘亲为了生我难产而死,算命先生说我是克星。


于是一出生就被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只有乳娘照顾我。


我七岁那年,乳娘也死了。


我知道,我恐怕熬不过这个寒冬了。


那天的雪下的真大啊,好像我死了,就能顺便将我掩埋了似的。


直到苏祺来到我面前。


他还没我高呢,费劲儿地把我背起来,一路上苍蝇似的扰人清静。


【喂!别睡啊,别闭眼!】


我昏昏沉沉地趴在他背上,失去意识前。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好暖啊。


再睁开眼,是师父关切的眼神,我在一个温暖明亮的屋子里。


苏祺像小狗似的,趴在我床边。


【淮先生,她醒了,她醒了!】


我戒备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淮先生摸了摸我的头。


【从此你们两人,就拜我为师,跟着我学本事吧。】


【真的嘛!】苏祺一蹦三尺高,【淮先生你终于愿意收我为徒啦!】


说着,苏祺笑着冲我眨眨眼。


【托你的福呀!】


我喉咙发涩,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苏祺看。


我要一辈子记住他,记住这个给了我新生的小师弟。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要永远保护他。


我看着他一日日,从一个矮胖的小傻子,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郎。


我是他最最依赖的师姐......


很快收拾妥当,我敛去眸子里的狠厉,扬起一个完美的笑容。


【走吧。】


去见见阿祺的心上人......


3


到皇后宫中,一些后妃已经在了,皇后见我来,有些吃惊。


【安妃有心了,皇上免了你今日请安,你还是来了,不愧是林家教养出的女儿,礼数如此周全,赐座。】


我笑着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皇后。


【礼不可废,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看着娘娘,倒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皇后示意身后的婢女,拿了一副上好的翡翠手镯过来。


【本宫看着安妃也是投缘,这副镯子是本宫的陪嫁之物,安妃不要嫌弃才好。】


我看着皇后脸上的笑意,分外碍眼。


翡翠手镯么?


【臣妾早年间曾见过一个稀罕物,一副橙中带紫的翡翠镯子,颜色像漫天云霞似的,十分稀有,未能得到,很是惋惜。如今得了皇后娘娘这一副镯子,才知道什么是好翡翠。】


我提起那橙紫色的镯子,皇后果然神色剧变,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师姐!我记得你有个顶漂亮的镯子,送给我可好!】


苏祺一身白衣,才从战场上回来,封了将军,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像个孩子似的,冲进院子里。


我好笑地看着他。


【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苏祺霎时间闹了个脸红。


【师姐,八字还没一撇呢,不然我又怎么会不同你讲。】


我拿出镯子递给他。


【你知道就好,我们从小到大一路扶持着到了现在,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也要让我见过才算放心。】


苏祺接过镯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拉着我的胳膊撒娇。


【那是,等我把那帮侉子都赶出大周!届时再郑重领来见你。】


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苏祺身后揶揄。


【人家姑娘可看上你了?】


【那是当然!】


苏祺笑得灿烂,有些憨态。


【师父,我们是两情相悦,早就约好了的,程姑娘是重诺之人,一定会等我......】


可惜那个傻子不知道,这哪里是约定,分明是骗局。


想起这些,我看着程思芸魂不守舍的样子,更觉恶心,还不等说什么,太监高声来报。


【宸贵妃到——】


4


【今日皇后娘娘这儿可是好生热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宸贵妃不紧不慢地入殿,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


她坐在椅子上,不等皇后说什么,刀子似的眼神扫在我身上。


【安妃,初次见面,本宫有个见面礼给你。】


宸贵妃拿起身后宫女捧着的一柄玉如意,水墨见状走上前去接。


只听清脆地一声响,玉如意碎了一地。


宸贵妃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安妃,你这侍女也太蠢笨了,这可是御赐之物,拖下去,杖毙吧。】


皇后像是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半晌。


【安妃初来乍到,身边就这一个贴心人,我看杖责十五即可。】


一个姑娘,杖责十五......


我冷眼看着皇后。


【水墨,还不谢过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水墨被押到殿外,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她一声也没吭。


我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着。


这姑娘也是坚毅,挨完了打,竟硬生生地挺着,站回我身后。


我笑着和众人告了别,回到昭华殿,忙喊来太医给水墨医治,水墨发起了热,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看着水墨,面沉如水。


宸贵妃,刘饶。


我没找你,你倒先找上我了......


只是如今水墨重伤,我身边一时没了可用之人。


就在我发愁时,一个宫女突然走上前来,低声唤了句。


【娘娘。】


我侧头看着她,她拉过我的手,在手心一笔一划。


淮先生......


我顿时红了眼眶。


此次入宫,九死一生,我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师父他怎么能陪我蹚这趟浑水?


我屏退了下人。


【你叫什么?】


宫女低着头。


【小七。】


我看着她。


【师父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小七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淮先生说,别怕,师父在。】


我强忍着眼泪。


【去丞相府找谢长言,他自有办法随你来见我。】


大约黄昏时刻,谢长言果然来了。


雪下的很大,他来时,斗篷上已经有一层积雪,进了屋,立刻融的无声无息。


屋中只我一人,坐在案前温茶、


他声音很闷,在我对面入坐,接过我递过来的茶杯,喝一口,苦得发涩。


【现如今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并未回答。


【过几日到了年关,便是宫宴了,长言,帮我个忙吧。】


他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扫下一片阴影,眼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你是知道的,我一心辅佐圣上......】


【长言哥哥......】我看着他,神色哀戚。


【阿祺也是一心报国,可他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谢长言捏着杯子的手泛白,不等他说什么,小七突然来传话。


【娘娘,皇上正在来昭华殿的路上。】


5


我和谢长言都并未慌张。


【长言,我若有心拦你,皇上来之前,你走不了的。】


谢长言苦笑一声,几乎是有些贪婪地盯着我的脸看了片刻。


【幼卿多虑了。】


我又给他添一杯茶。


【听说你与程岁相熟。】


谢长言几度欲言又止。


【他是无辜的。】


我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无辜吗?他可是姓程,长言哥哥帮不帮我?】


我们无声地对峙着,到底是他败下阵来。


【你想如何?】


谢长言附耳过来我与他耳语一番,皇上快到了,小七很快收拾好茶案带着他从偏殿离开。


我望着谢长言离去的方向,失了神。


我知他不愿,但亦知他以我的心愿为心愿。


【卿卿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太监并未通传,周乐安不知什么时候入殿中来。


我看见他,眼里立马蓄满了泪意。


【皇上......】


周乐安怜惜地将我轻轻搂在怀里。


【我带了上好的伤药来,水墨用了,也能好的快些。】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小声说道。


【多谢皇上体恤。】


我深知周乐安的性格,在水墨一事上他肯定不可能为我出头,索性也没有在他面前多提。


【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周乐安摇摇头。


【我忙完就来找你了。】


我笑着,拉着周乐安的手将他牵到院中,院子里,小七架起一堆火正在烤红薯。


【那皇上真是来得巧了,臣妾吩咐人烤了红薯。】


我和周乐安两人,不顾什么皇上,安妃。


只是蹲在雪地里捧着热乎乎的红薯,烫的龇牙咧嘴。


周乐安伸手擦了擦我的嘴掉,有些好笑地说道。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馋猫似的。】


我看着红薯上冒出的氤氲热气,一时间也有些怀念。


【臣妾上次吃烤红薯,还是小时候。自从去了江南,雪都没见过,更没兴致吃了。皇上,红薯甜吧。】


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灼灼地看着周乐安。


周乐安低头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答。


【嗯,很甜。】


我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就是要下雪的时候吃才甜,下次下雪,臣妾再烤给您吃。】


【那就约好了。】周乐安看着我,笑得很好看,让我一时都忘了我们是谁,只是呆呆地点点头。


【嗯,约好了。】


那晚,我和周乐安什么也没做,只是相拥而眠。


一转眼,年关便至,宫宴,也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6


皇上与皇后坐在主位,我与宸贵妃分别坐在皇上两侧,一众大臣坐在下面。


太后不喜热闹,照旧没来。


自我入宫以来,皇上宠爱有加,一时间风头无两,此刻倒是能与贵妃平起平坐。


宸贵妃看见我,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我倒是一反常态地朝她笑笑。


毕竟过了今晚......


谢长言和程岁也来了,程岁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宴上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还拉着谢长言,点评点评舞姬的舞蹈,好不潇洒。


惹得宴会上的名门贵女们频频往他那看,一个个都悄悄红了脸。


谢长言倒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只是在与我对视之时,不动声色地颔首。


不一会,程岁不胜酒力,和谢长言一起退了席。宸贵妃一舞倾城,倒是无人在意他们离开。


一舞毕,贵妃赢得满堂喝彩,退席去换衣服。


再回来时,只有谢长言一人,他脸上的沉痛之色只是一瞬,很快烟消云散。耀眼的烛光打在他身上,白衣胜雪,影子依旧是黑色,黯然投在地上。


我将一切尽收眼底,只是笑着,看了皇后一眼。


从今以后,就到你还债的时候了,程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很快,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宸贵妃呢?】


周乐安这才注意到,有些纳闷。


【只是换个衣服,未免太久了。】


平日里跟着宸贵妃的宫女一下慌了神,正给人斟酒,手一抖,壶碎在地上,宫女面色惨白,立刻跪在地上。


两个公公立刻上前把宫女拖了下去。


等再看见宸贵妃,已是在一处偏殿的屋前,偏殿此刻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宫女守在门前,见状,众人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谢长言在人群中隐晦地看向我,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只当是没看见。


周乐安脸色铁青的推开门,门内,宸贵妃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意识不清,脖颈间尽是暧昧的痕迹,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我余光注意到谢长言的震惊,也只是一瞬,他就敛去了神色。


本该出现在屋内的程岁此刻居然了无痕迹。


【宸贵妃醉酒,扶她去休息吧。】


周乐安关上门,并没有声张,佯装平和地转身离开,众人急忙相继离开,谢长言沉默不语地走在人群最后面。


这一切,还要从宸贵妃开始献舞说起。


我跟在谢长言和程岁身后退了席,进偏殿时,程岁理智尚存,只是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他见我来,很是震惊。


【安妃娘娘?下官不胜酒力来此处休息,谢丞相不在门口吗?】


我没回答,他有些焦急地想起身,发现自己浑身无力,竟是动弹不得。


【长言——】


我笑着打断他。


【程小将军别喊了,没有谢丞相,本宫也见不到你。】


像是回想起什么,程岁神色剧变。


【那杯酒!怎么可能......】


程岁看着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在席间,酒水菜食是半点未碰——除了谢长言递给他的那杯酒。


我看着程岁的脸颊不断变红,眉头紧皱,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你是太后母家,太后外戚干政,谢长言一心匡扶正统,你应该比我明白才是。】


程岁立刻明白眼前的困局,强撑着精神,单刀直入。


【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我上前扯下程岁腰间皇上御赐的玉佩。


【本宫就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放心,在众人寻来之前,本宫自会遣人助你离开。】


程岁唇角已经溢出鲜血来。


【安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缓缓笑开。


【一会宸贵妃就来了,毕竟一块玉,终究是不太保险。】


程岁怒上心头,偏偏又无法发作。只是看着我咬牙切齿地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


我并不理会,只是转身离开,临别时,我摩挲着手中的的玉佩,停下脚步。


【你大可以出了皇宫就大肆宣扬你弄丢了御赐之物,不过只要在宸贵妃那搜到你的玉,丢不丢的,也不重要了。程岁,想活命,就按本宫说的做。】


7


入夜,周乐安照常来了我这。只是一反常态地沉默着。见状,我也没有贸然开口。


【我知道她是真心待我的。】


宸贵妃只是明面上未被惩处,实际上人已经到冷宫了,只待日后随便找个什么由头。


周乐安神色落寞。


【你......】


他忽然抬头看着我,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自从我入了宫,他大多是歇在我这里,今天却是反常,一个“你”字说完,便出了昭华殿,没叫任何人跟着。


我看着周乐安的背影,月光洒在他身上,尽是凉薄。


此情此景,倒是让我忽然想起临别时师父的背影。


那天师父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


【小幼卿,你一定要入宫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时候,师父看起来有些怅然,但更多的是一种知天命一般的沉默。


师父只是转身离开。


那个背影,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和眼前周乐安的背影很相似。


我看着小七。


【去请谢丞相来。】


片刻,小七就领着谢长言到了昭华殿。


谢长言看着我笑,眉眼中全是苦涩。他这么聪明,又怎会猜不到被我利用。


我在等他质问我,没想到他只是说。


【幼卿真是长大了。】


看着他的笑容,我一时间愣住,准备好的说辞停在嘴边,一句也说不出口。


【接下来呢,你想我怎么做。】


我偏过头。


【你知道阿祺是怎么死的吗?】


谢长言叹息一声,有些沉痛。


【当年苏祺,可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大周岌岌可危的江山。只可惜功高震主......】


我神色不屑。


【周乐安这么多年来就是靠着装傻充愣当个傀儡皇帝罢了,杀阿祺?他哪有这个决断。】


谢长言一时哑然,我接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当年太后将阿祺骗上了战场,程岁的好姐姐给阿祺下毒,不然凭阿祺的一身本事,又怎会死!】


谢长言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可程岁是无辜的,当年他是苏祺的副将,也险些回不来了......】


我一怔,看着谢长言,笑出声来,眼角已经湿润。


【你可知阿祺从背后被人一剑刺穿胸膛!】


当年,阿祺的死讯传来,我不管不顾,一个人一匹马就这样北上。


我不信,从小跟在我身后,与我相互扶持、相依为命的阿祺。


就这么没了?


我跑死了几匹马,不眠不休地到了漠北。


亲手,替他敛了尸骨......


也亲眼看见那伤口!


我止住笑,神色怨毒地看着谢长言。


【程岁无辜?他可是手刃了阿祺,怎么,你们关系这样好,他也未向你透露半分吗?】


【什么......】


谢长言一时都站不稳了,我冷笑着。


【程岁知道是你下的药时,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长言,到如今,你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我们二人一时无言,只是沉默地对视着。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垂下眸。


【我要见钦天监监正。】


谢长言思忖片刻。


【好。】


我看着谢长言,难得有些动容。


【长言,除掉程家,该是我们共同的心愿才是。】


谢长言笑着,温和地看向我。


【幼卿,我们都会如愿的。】


8


入夜。


我等在一处废弃的宫殿前。


水墨和小七在周围望风。


片刻,听见身后脚步声起,一转头,我居然看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师父?】


师父笑着走上前来。


【小幼卿。】


我方寸大乱。


【师父怎么在这里?】


师父笑着。


【我的徒弟接二连三陷在这皇宫中,我这个做师傅的,又岂能置身事外。】


我看着师父,立马红了眼眶,声音都有些哽咽。


【师父,太危险了!你立马就出宫!我明天就联系谢长言送你出去。】


师父头发都已经花白了,此刻穿着官服,让我无尽心酸。


【从前我没保护好祺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如今,为师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你!】


我一时语塞,干脆几步上前拉住师父的袖子。


【师父,我一个人在这皇宫,是死是活都了无牵挂,您一把年纪了,该在江南安享晚年才是。】


师父笑着,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想我避世了一辈子,连徒弟都没保住,小幼卿,这次就算是赴黄泉,也要我这把老骨头挡在你身前才是。】


对于师父,我全是愧疚,此刻听他这么说,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祺是多么好的孩子......】


我哽咽着,满是委屈。


【师父......】


师父看着我,叹了口气,人一下老了几岁似的。


【傻孩子,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我抹掉眼泪。


【师父,我最近夜观星象,发现皇宫里有个不祥之人,专克皇帝子嗣。】


师父瞥我一眼。


【行,师父知道了,明天全上京也都知道。】


辞别了师父,在转角处遇见了谢长言。


此刻,我哪还能不明白,谢长言是在用我的软肋要挟我。


【我师父,是你安排进宫的。】


谢长言仍旧一副温润的样子,点点头。


【顺手帮个小忙罢了。】


我看着谢长言,眼中全是寒光。


【谢丞相,本宫领教了。】


谢长言看着我,目光柔和。


【幼卿,我们都会如愿的,前提是,我们得是我们才行。】


9


又是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让人几乎看不清前路。


一场寒潮,没有浇灭上京火热的流言。


【皇上这么多年没有子嗣是因为皇宫里有不祥之人。】


一时间,诸如此类的言论甚嚣尘上。


水墨站在我身旁。


【娘娘,这流言虽然势大,可看着也没什么效果。】


我看着屋外徐徐飘落的雪花。


【不急。程岁快到了吧......】


正说着,程岁冒着雪到了。


我看着程岁,开门见山。


【有一种药草,叫杜月,只有漠北之地有,劳烦程小将军亲自去替我寻来。】


程岁皱着眉头。


【你大费周章的要挟我,就为了这事?我遣人去就是了。不过,娘娘要杜月干什么?娘娘看着也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我不耐烦,冷冷地瞥他一眼。


【将军的命还掌握在本宫手上,就别废话了。】


程岁黑着脸。


【我是将军,手握兵权,不能擅自离京。】


我招呼水墨送客。


【事已经交代完了,是生还是死,将军自行定夺吧。】


程岁犹豫片刻。


【我会去,只是杜月名贵,我阿姐身子也不太好,希望娘娘届时能分给我阿姐一些。】


我笑了笑。


【这自然是没问题,本宫等着小程将军的好消息。】


北边传来战报,北狄重整旗鼓,又犯大周边境。


我想起师父前日递来的信。


信中称程岁出京的事情他会想办法。


师父归隐久了,我都快忘了他也是名动天下的淮先生......


这样一来,程岁请旨出征。


带走了十万大军......


寒冬腊月,漠北那苦寒之地,皇后忧心不已,日日吃斋念佛,一时之间,程家低调起来,明面上,谢长言把控着朝堂。


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想要彻底扳倒程家,还需要更强有力的一击!


太医跪在地上,神色欣喜。


【恭喜娘娘,喜脉,已有孕两个月啦!】


10


我遣人传话不过片刻,周乐安就到了昭华殿。


他眉眼带笑,一进来,就将我抱在怀中,声音竟是有些闷。


【太好了,太好了,卿卿,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太好了......】


这么多年,皇后一直无所出。


而太后老谋深算,又岂会让皇长子落在别的妃嫔那里。


于是,我这一胎,算是这后宫的头一胎。


我看着周乐安傻乎乎的样子,被影响的一时之间也柔软了下来,面带喜色。


【皇上,太医刚刚诊过脉,说是已经有两个月了。】


周乐安抱着我,一个劲傻笑。


【前几日下雪,本约好来你这里烤红薯吃的,可战事吃紧,实在没空,让我食言了。刚能喘口气便立马来见你了,没想到半道上听见这样的好消息。】


我有些惊讶,他竟然记得我随口一说的事情。


【难怪皇上来的这样快。】


还不等周乐安再说些什么,太后宫里的宫人来了,说是太后召见我。


【安妃不去。】


周乐安突然出声阻止,我和那太监一时都是一愣。


太监一脸为难。


【可是太后说了,今日务必要见到安妃娘娘。】


【朕是皇帝,朕说不去就是不去!安妃有孕在身,不宜走动,你去复命吧。】


周乐安罕见地摆出皇帝的架子来,一时倒真把那太监吓住了。


我有些发愣地看着周乐安。


他竟然忤逆太后吗?


入夜,已经是就寝的时间了。


太后的贴身嬷嬷亲自来请我。


周乐安拦在门外,一个皇帝,像是寻常人家保护妻子的丈夫一样,他挡在我身前。


嬷嬷神色已经不耐,冷冷地看着周乐安,好像根本没把他当皇上。


身孕来的太突然,我本不欲过早与太后为敌。


只是如今......


我抚摸着小腹,神色凝重。


【嬷嬷,我随你去就是了。】


周乐安转过身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卿卿,你不能去,去了孩子就没了。】


此话一出,嬷嬷彻底黑了脸,我更是愕然。


后宫那么多有孕的妃子流了产,周乐安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一如既往地装作不知道,老老实实地在这个皇位上,享受荣华富贵,任人摆布。


这如今,他居然这么明晃晃地和太后叫板。


嬷嬷语气之中尽是威胁。


【娘娘既然愿意,就快走吧。】


【不能去!】


周乐安想冲上来阻止,却被几个太监死死按住,他眼眶充血,动弹不得。


【卿卿,不能去......】


嬷嬷拉着我的胳膊,一路将我拽了出去,我回头看了一眼周乐安,他像没了生气似的,呆滞地盯着我看,嘴里一直喃喃着。


【不能去......】


这么一路被押着,我到了太后寝宫。


11


太后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着我。


身后的嬷嬷提在我腿上,狠狠一脚,我立刻狼狈地跪在地上。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太后,只觉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你就是林幼卿?】


我强忍着,低着头。


【正是。】


突然,身旁的嬷嬷走到我面前,左右开弓,给了我几个耳光,剧痛袭来,我感觉到唇角已经有了血。


【放肆!见到太后娘娘敢不行礼!】


我这一生,从没有被如此羞辱过。


想着阿祺,我紧握着拳,指甲都嵌进肉里。挣扎着起来,给太后行了礼,又跪在地上。


太后不屑地打量着我。


【怀孕两个月了?】


我的头就快要贴在地上。


【是。】


太后看着我,像看着一具尸体一样。


【那就留在我宫中养胎吧,这期间,为了皇嗣,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她从前,也是这样,随意地决定了阿祺的生死么......


我抬头,笑靥如花。


【最近上京城传皇宫有个不祥之人克子,臣妾忧心不已。太后娘娘福泽万千,臣妾能在这养胎,也算安心了。】


闻言太死死地盯着我,像看个死人一般。


我就是在明晃晃地威胁她。


她也不能发作。


就这样,我被带到一处偏殿,连个宫人都没有,带到,嬷嬷便带着人都走了。


我被软禁起来。


在这偏殿自生自灭。


只是偶尔能看见周乐安远远地看着我,神色之间全是痛苦。


他不能靠近,就日日来远远瞧我一眼。


他大概是最窝囊的皇帝,有时看着他,明明知道他漠视阿祺之死,也是帮凶。


却仍觉得他有些可怜。


是夜,冷得难以入眠。谢长言却突然走进来。


【这里你都进得来?】


我见他肩上全是雪,却从容地笑着。


【我好歹也在上京经营多年了。】


他带过来几件厚衣物,又带来炭火烧起来,屋子里才渐渐有了些暖意。


【一个月前程岁就把杜月带回来了,直接给到了皇后手中。皇后是个有孝心的,匀出一半给了太后。】


我笑着,真是这寒冬的第一个好消息。


【周乐安呢?】


【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喝下去。】


谢长言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橘子来,正仔细给我剥皮。


【如今我们幼卿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


我温柔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他也有四个月大了,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曾闹过我。】


谢长言将橘子递给我。


【如今你已经怀有皇嗣,接下来呢?】


我吃一瓣,很甜。


【你是怕我成第二个程太后?】


谢长言摇摇头。


【我只是不希望你这么辛苦。总觉得你该是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幼卿,不该陷到这皇城中来。】


我正色,难得想和谢长言说句掏心窝子额度话。


【也许这一切对我来说并非泥沼呢。】


又是漫长的沉默,我起身,燃一支香。


【事成之后,你会与我为敌吗?】


我没有等到他的答复。


在这皇宫中,各凭本事,我也不在意他的回答。


我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倒进杯中,慢慢摇晃着杯子。


谢长言面露不忍。


【你真的想好了?此药凶险,万一......】


我神色冰冷,打断他。


【你先离开吧。】


很快,屋子里就剩我一个人,我将手放在小腹上,似乎感觉到了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孩子。


一个和我血脉相通的孩子......


我几乎要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了,到如今,我已经不敢想这一切是否应该,是否值得。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然泪流满面。


孩子,母亲对不起你。


但母亲,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你若争气,就挺过这一遭!


我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手上再也没了力气,杯子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感到腹部传来剧痛,一股血涌了出来,我用最后的力气高声呼喊。


【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一定,救救我的孩子......


12


很快有宫人进来,手忙脚乱地找御医。


我躺在床上,腹部绞痛,满头大汗。


太后很快就赶到,她面沉如水地看着我。


【无论如何,也要把她腹中的孩子保住!】


几个太医无敢不应。


一晚上过去,消息已经散布开来。


太后就是那个不祥之人。


翌日、朝堂上。


师父刚看见太后,就暴呵一声。


【妖妇!】


【放肆!】


太后脸色铁青。


师父不依不饶。


【皇上,臣不会算错了,此人就是皇宫中的不祥之人,看安妃娘娘如今惨状,还不足矣说明一切吗!】


谢长言一个眼神扫过去,人群中几个大臣立马附和起来。


太后在帘子后面,声音结了冰似的。


【谁敢妄言!】


我在门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太医刚刚从鬼门关拉回我的孩子,此刻我脸色苍白,十分虚弱。。


水墨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进去。


有谢长言和周乐安在。


我一路布局至此,一切在今天,就要见分晓了。


我一走进殿,周乐安急的几乎要站起来。


【卿卿,你怎么来了。】


我忍着痛,跪在殿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皇上!】


接着,我重重地磕一个响头。


【求皇上为臣妾做主,惩治太后!】


谢长言的人立刻附和3起来,我如今一副惨状,只希望可以让周乐安铤而走险一次。


毕竟之前,他也曾为了我忤逆太后。


太后一把掀开帘子。


【安妃,你是失心疯了吗?也信这些无稽之谈!】


【怎会是无稽之谈!】


竟然是宸贵妃走进殿中,她字字泣血。


【臣妾的孩子,就是被太后害死的!】


周乐安惊愕然。


【你不是在冷宫?】


我冷笑着,看着这一切。


我一直知道,宸贵妃手里是有证据的。


只是她太爱皇上了,爱到连丧子之痛都能隐忍下去。


我进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粉碎她的那点希望和爱。


如今,她才能站在这里。


一桩桩,一件件。


人证、物证。


一一展现在大家面前。


太后面如土色。


手中的兵被程岁带着北上。


朝中的人被谢长言趁机清算。


不详之名如跗骨之蛆牢牢沾在身上。


天时地利人和,一切只等周乐安一锤定音。


今天只要周乐安顺势而为,我就要大仇得报!


思及此,我重重地一直磕着头,额头都已经青紫。


【皇上!求皇上惩戒太后,为臣妾做主!】


众人一时间僵在这里,都等着周乐安发话。


只见周乐安面如菜色。


【她毕竟,是朕的母亲......】


谢长言脸色铁青。


周乐安就算没有实权,也是皇帝,现在没人能越过他处置太后。


一切,就要这么不了了之了吗?


我抬起头,死死盯着周乐安的眼睛。


太后冷哼一声,还没说什么,却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出来,直挺挺地倒下。


众人都慌了,太医围上去。


只有我沉默着站起身。


杜月本是滋补圣品,只是杜月稀缺,世人都不知道,若将杜月与香料枟凇混合使用,便含剧毒。


这毒完全查不出来,只会日日蚕食人的身体,无药可医。


这香料,周乐安、皇后、太后,日日地熏着。


程岁,又九死一生地把杜月不远万里送了过来。


我深知,旁人是靠不住的。


便早早布下此局。


太后谨慎,并没有用我的香。


只是香料名贵,妃子们都在用,就算是沾染,太后体内,枟凇的量也够了。


太医赶到,什么也查不出。


最后,也只是一句气急攻心。


程太后,就这样死了。


13


我在床上修养了几天,一能行走,就去见了皇后。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皇后床前,此刻,她病殃殃地躺在床上。


我笑出声来。


【程思芸,程家没了。】


程思芸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我,很是震惊。


【是你?都是你?】


我敛去笑容,冷冷地看着她。


【你可还记得苏祺?】


程思芸猛地咳嗽起来,神色震惊。


【你是,阿祺的师姐!】


我怒上心头。


【你也配叫他阿祺?】


程思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越喘越急,竟是咯出一口血来。她神色狰狞,声嘶力竭。


【我有什么错!他一个乡下来的贱民!怎么配得上我!怎么配得上程家!】


说着,她竟是笑了起来。


【真是异想天开,竟然还敢肖想娶我,真是恶心!】


她挑衅地看向我。


【你都不知道你师弟那贱样,随便哄哄就又上了战场,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还不是死了!】


我不为所动,只是一字一句。


【我很快,就送程岁下去和太后团聚。】


程思芸一下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看着我。


【阿岁!你把阿岁怎么了!】


我笑着。


【你知道吗?你们中的毒,正是程岁九死一生从战场上送回来的杜月,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怎样啊。】


【不可以,不可以!】


程思芸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时说不出话。


我不屑地看着她。


【你也真是蠢啊。】


程思芸一边咳嗽,一边含糊不清地喃喃。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说着,她终究是湿了眼眶,悲恸地抽泣着,不知道在为谁而哭。


我转过身,吩咐太医。


【别让她死了。】


她活着,程岁才能被我掌控。


接下来,就是周乐安了......


我回了昭华殿,周乐安正在忙着太后的身后事,我则是在等他,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果然,三日后,他来了。


14


周乐安脸色苍白,他没带任何人,自己孤身一人走进昭华殿。


上一次我们在昭华殿相见,还是他兴高采烈地欢迎自己的孩子。


他一步步走过来,往事历历在目。


第一次见他,他红着耳朵和我说,没人叫过他夫君。


仔细想想,除了那一回,我也再没有喊过他夫君了。


周乐安,在我面前站定。


【卿卿。】


我应着。


【皇上。】


我们二人站在院中,相对无言。


又下雪了。


周乐安突然笑开了。


【有红薯吗?下雪了,还想再吃一次。】


我吩咐水墨准备,很快,火堆燃了起来,我和他蹲在火堆旁。


周乐安盯着火苗。


【孩子你想好叫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


【还没来得及......】


他翻了翻火里的红薯。


【男孩叫知安,女孩叫知乐吧。我想卿卿,能一直记得我。】


我愣了愣。


【臣妾怎么会忘了皇上呢。】


他没有接话,很快,红薯烤好了,他掰一半分给我。


【快尝尝,甜不甜。】


他看着我,粲然一笑,目光灼灼。


我鼻子有点酸,低着头咬了一口红薯。


很甜,很烫。


我点点头。


【很甜。】


闻言,他也咬了一大口,瞬间烫的龇牙咧嘴。


【确实好甜。】


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我们肩膀上。


【这样,我们也算共白头了吧。】


我没有答话,他自顾自地说着。


【卿卿,我有些困了。】


我们熄灭了火,走到屋内,他躺在床上,我正要走,他却拉住我。


【卿卿,你宫里的香很好闻,燃起来吧。】


我背对着他,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太后和皇后都不知道。


他却知道。


只是装作不知道。


他这一辈子都是这样......


我声音哽咽。


【嗯。】


我燃了最后的香。


丧钟响起。


皇上驾崩——


如此,我和我腹中的孩子,终于能名正言顺的,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突然,昭华殿却被团团围住。


谢长言,站在院中,身后是一众士兵。


身侧,还站在一个我最不愿看到的人。


我朝那人颔首。


【师父。】


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这一刻。


15


师父看着我。


【我本名周淮,是先皇的血脉。】


怪不得,怪不得谢长言会支持他。


我看着师父,泪痕还未干。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几经辗转。


【所以,这一切,从师弟入伍,都是你设计的。】


周淮不承认也不否认。


【阿卿,流掉孩子,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做师父的徒弟。】


我看着谢长言。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谢长言偏过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阿卿,长言毕生的信仰就是匡扶正统。】


【我肚子里的也是正统!】


几天的连轴转,我几乎站不住了,强撑着不适,我站在这里和周淮对峙。


周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先不说你腹中不知是男是女,大周已经不能再有第二个程太后了。】


我嗤笑一声,看着周淮。


【想当皇帝?】


我再一次问谢长言。


【我不可能会放弃我的孩子,今天,你要在这里杀了我吗?】


谢长言神色挣扎,见状,周淮大呵。


【杀了安妃,重重有赏!】


我带的几个护卫把我围在中间,死死坚持着。


但敌众我寡,很快,我已经孤立无援。


危急时刻,谢长言提剑,自身后一剑刺穿了周淮的胸膛。


周淮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长言。


谢长言神色间也全是挣扎和痛苦,他像用尽了力气,收了剑,站在我身后。


我看着周淮。


【阿祺也是这么死的,你应该最清楚。】


周淮跪在地上。


【为什么?】


我不屑地看着周淮。


【从你能让北狄出兵那一刻起,我就起了疑心,什么样的利益能打动北狄。这一查,果然见了分晓。恐怕是你许诺给人家,当了皇帝之后,就要送多少城,割多少地吧。】


周淮重重倒下,死前,冲着私兵吼道。


【给我杀了他们!】


这些兵士是周淮一手养起来的,很是忠心,纷纷动起手来。


这时,殿外拼杀声四起,竟是程岁带着士兵杀了回来。


局势瞬间逆转。


程岁处理掉士兵,看着我。


【我阿姐呢?】


我笑着。


【你阿姐当然是在寝宫里,中毒颇深,奄奄一息了。】


程岁怒呵。


【我已经听你的赶回来了,杜月也给你了,快给我阿姐解毒!】


我饶有兴致的看着程岁。


【你知道你师姐所中何毒吗?正是你辛辛苦苦送回来的杜月啊。】


程岁目眦欲裂,一时间剑都拿不稳了,踉跄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林幼卿!林幼卿!】


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已经泪流满面,程岁没了斗志,双目无神地跪在地上。


【是我,是我把杜月亲手送到了姐姐手上——】


程岁双目充血,死死盯着我。


【林幼卿,我们和你无冤无仇!】


【又是这句话。】


我冷眼看着程岁。


【我是苏祺的师姐,怎么会和你无冤无仇呢?】


【苏祺!】


像是提起了一个最不愿提起的人,他的哀恸和愤怒戛然而止。


他苦笑一声,看着我,目光复杂。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朱唇轻启。


【自刎于此。我就不杀你姐姐。】


程岁突然仰天大笑。


【五年前我挥出剑的时候就想死,如今不过一死,林幼卿,放过我姐姐!】


最后,程岁看了谢长言一眼。


【今生我做人不齿,你这个兄弟也做的不齿,这笔账,咱们来世再算!】


说完,不给谢长言答复的机会,他利索地拔出剑。


剑光一闪,一切尘埃落定。


我和谢长言去见了程思芸。


【程岁死了,拔剑自刎。】


程思芸呆呆地躺在床上,眼角留下一行清泪。


我转身,程思芸也在我身后咽了气。


走出屋子,屋外下着雪,整个皇宫都是一片白,干干净净。


我看着谢长言。


【我以为,你最后不会帮我。】


谢长言没有看我,只是看着漫天的雪花。


【那时我已经知道你秘密要挟程岁回京,程岁手握大军,你若死了,天下只能姓程。】


我目光灼灼。


【就只是这样?】


他转过身离开,没有回答。


【长言哥哥!】


我喊他,而他的脚步也只是短暂停留。


谢长言,如同今日纷飞的雪花一般,没有丝毫留恋,落在地上,消失的无声无息......


16


乐安十年,女帝林氏登基。


追封苏祺为正一品护国大将军。


其在位期间,减免赋税,减轻徭役,兴修水利,兴办女学。


开创大周盛世,史称元祺之治。


而后禅位于其子周知安。


安帝延续了元祺之治的盛况。


百年之内,大周国力强盛,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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